冰冷的溪水漫过脚踝，乐思咬着牙，又一次把湿布敷在韦一滚烫的额头。几天了，他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不再泛着死灰，新肉艰难地攀爬着，高烧也退了。可人，依旧像一尊石像，无声无息。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，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。
峡谷成了庇护所，也成了牢笼。乐思机械地重复着：叉鱼、采果、捣药、换敷料、喂水。每次掰开韦一干裂的唇，用削尖的竹管小心翼翼将清水或苦涩的药汁滴进去，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，乐思的心就沉一分。父亲最后那声“带思儿走！”的嘶吼，夜夜在她梦里回荡。
《青囊诀》几乎被她翻烂了。那些推拿手法、草药方子，她都试过，只能勉强维系韦一的身体不彻底崩溃。他体内的气海，像一口彻底干涸的古井，沉寂得可怕。乐思自己的内息微弱，渡进去如同泥牛入海。
指尖划过发黄的纸页，停在一处标题触目惊心：“引阴济阳，续命归元法”。乐思的心猛地一跳。
“下流…邪法…”她低声咒骂，胸口剧烈起伏。这算什么疗伤？分明是…是…双修邪术！
她烦躁地起身，走到水潭边。清澈的水面映出她憔悴的脸和肩头狰狞的痂。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草地上昏迷的韦一。他安静地躺着，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结实的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。那道伤口依旧刺目，像一道丑陋的裂痕。
乐思蹲下身，手指颤抖着，轻轻拂过他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。新生的皮肉很薄，透着脆弱的粉红。指尖下，她能感受到他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的生命力，像风中的残烛，随时会熄灭。
父亲死了。夜狐完了。是韦一，把她从那个修罗场里拖了出来。现在，他躺在这里，为了救她，或者为了他们共同的敌人，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。如果他就这么死了……
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乐思心底响起：这是唯一的办法。书上说“万勿轻用”。
“爹…我该怎么办…”乐思望着峡谷上方狭窄的天空，喃喃自语。没有回答，只有风声呜咽。
她走回韦一身旁，跪坐下来。再次翻开《青囊诀》，指尖停留在那几行字和图样上。这一次，她没有立刻合上。她的目光变得专注，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审视。一字一句，仔细揣摩着那些描述真阴运行的经脉路线和神意相通的要点。抛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姿态，这法门本身，似乎…自成体系，逻辑严密。
“武者不拘小节…”她像是说服自己，又像是给自己打气，声音低哑，“命都没了，还要什么脸面…”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，指节发白。“韦一，是我欠你的。”
夜幕，如期降临。峡谷沉入浓墨般的黑暗，只有篝火噼啪作响，映照着乐思紧绷的脸。子时将近，寒意深重。
乐思深吸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，让她打了个哆嗦。她走到韦一身边，蹲下。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他沉睡的脸上，勾勒出英挺的轮廓。她伸出手，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，开始解他腰间束衣的草绳。
动作很慢，很笨拙。解开草绳，褪下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上衣。古铜色的、宽阔的胸膛和紧实的腰腹完全暴露在火光和她的视线下。乐思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，脸上火辣辣的。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线条，目光只死死盯着他肋下的伤口和丹田的位置。
轮到她自己了。手指摸到腰间的系带，却像被冻住了一样。峡谷的夜风似乎格外刺骨，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。她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猛地扯开系带。粗糙的麻布外衫滑落，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白色里衣。她咬紧下唇，手指移到里衣的领口。
一件，又一件。当最后一件贴身的小衣被褪下，扔在一旁时，乐思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。寒意瞬间包裹了她，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。火光跳跃在她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身体上，勾勒出起伏的曲线。她双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，身体微微发抖，一半是冷，一半是强烈的羞耻和紧张。
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紧紧闭着眼，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，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，滴在韦一颈侧的皮肤上。
“神意…相合…”乐思艰难地回忆着书上的话。她努力摒弃脑中纷乱的杂念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，去感受自己丹田深处那一点微薄的真气。那是她修炼的根本，是元阴之气的源头。
她小心翼翼地调动起那丝微弱的气息，按照《青囊诀》记载的奇特路线，在自己体内缓缓运行。路径经过几处隐秘的窍穴，带来一阵阵奇异的酸胀和温热感。当这股被引导、仿佛带上了一丝阴凉属性的气息运行至心口膻中穴时，乐思的身体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轻颤。
就是现在！
她凝聚起全部的心神，用意念引导着这股凝聚了自身元阴本源的气息，透过紧密相贴的肌肤，尝试着渡向韦一的心口膻中穴！
嗡——！
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，猛地从韦一体内传来！
乐思猝不及防，那股凝聚的元阴之气如同决堤的溪流，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，疯狂涌入韦一体内！
“呃！”乐思闷哼一声，瞬间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大块，强烈的虚弱感袭来，眼前阵阵发黑。她本能地想要挣脱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粘住了一样，被那股吸力牢牢锁住。
更让她惊恐的是，韦一体内并非一片死寂！一股极其微弱、带着温热气息的暖流，竟顺着两人紧贴的小腹丹田处，反向流回了她的体内！这股暖流进入她的丹田，如同火星落入干草，瞬间点燃了她近乎枯竭的气海，带来一种奇异的饱胀和…燥热。
乐思瞬间明白了。这不是单向的渡送，而是《青囊诀》所载的“引阴济阳”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！她的元阴之气进入韦一枯竭的躯体，如同甘霖，而他体内那沉寂的、源自灵石融合的至阳本源，被这阴气一激，竟逸散出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反哺回来，滋养着她同样受损的根基！
一阴一阳，一生一死，竟在这一刻形成了奇异的平衡与流转。
乐思心中的羞耻和抗拒，在这奇妙的生命循环面前，被一种更宏大、更本源的悸动暂时压下了。她不再挣扎，反而放松了心神，努力去适应、去引导这自发形成的双生气流。
她引导着自己元阴之气，小心翼翼地探入韦一如同荒漠般的经脉。所过之处，那些因强行施展“化气”而断裂、枯萎的细微脉络，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清凉的滋养，竟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，缓慢地弥合、恢复着生机。这过程缓慢而细微，却真实存在。
同时，那股从韦一体内反哺回来的温热阳息，也涓涓流入乐思的丹田。如同冬日暖阳，驱散了她积累的寒意和疲惫，甚至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，也传来阵阵麻痒，那是血肉加速生长的感觉。她枯竭的内息，在这股阳息的滋养下，竟开始缓缓恢复、壮大，比她自己修炼快了不知多少倍！
峡谷的夜依旧寒冷，但紧密相贴的两人之间，却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小世界。篝火噼啪作响，映照着乐思紧闭双眼、睫毛上犹带泪珠的脸庞，和她身下韦一沉静如水的面容。汗水从乐思光洁的额头和脊背渗出，与韦一身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，在火光下泛着微光。她的身体不再因寒冷和羞耻而颤抖，反而随着体内那股奇异气流的运转，微微起伏，如同呼吸。每一次气息的交换，都让两人之间的生命联结更深一分。
时间在无声的疗愈中流逝。子夜最深的寒意过去，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。
乐思沉浸在那种奇妙的引导状态中，仿佛自己化作了一道清凉的溪流，在韦一干涸的河床上流淌、浸润。她能“感觉”到，韦一体内那最深沉的、如同死火山般的核心——他的丹田气海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！不再是彻底的死寂，而像是一颗被深埋的种子，在甘霖的滋润下，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萌动着一丝生机！
就在这时！
“嗯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几乎细不可闻的呻吟，从韦一紧抿的唇间逸出！
乐思全身剧震！引导的气流瞬间中断！
她猛地睁开眼，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、还带着无尽迷茫和虚弱，却已有了焦距的眼睛！
韦一醒了！